大青山煤矿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所有参与这个庞大的逃奴计划的人都知道，厚厚的白雪之下，暗流在涌动着。
这股暗流无声又无形，却隐藏在奴工们沉默的步子里，隐藏在运煤车司机诡异的笑容里，隐藏在张小山往西海城发送的一次又一次无线通信里。
潘云继承了陈雁之前的工作，下午至前半夜充当晚班监工，后半夜睡觉，中午起来练习一会儿灵能护盾。
关于他的另一项重要的能力——灵能视野，他之前也曾经使用过。即使在与张小山只有几米之遥的时候，那个胖子所代表的光点也依旧不如陈雁那般明亮。看来这个人恐怕并不是特别擅长于战斗，不像潘云在联邦时代看过的那些大片里所描绘的那种特工那样，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
但这更加加剧了潘云心灵的震撼：武力不够，那么要用何种方式解决掉陈雁呢？
如果陈雁不是只待三个月就走，而是要在这里干满半年，他们会用什么离奇的手段杀掉陈雁？
他突然想起有一天陈雁被毫无防备地灌酒灌到呼呼大睡，连着睡了十几个小时，醒来之后还是头疼难忍、甚至影响了那一天的工作……一阵寒冷的风刮来，潘云站在院子里，感觉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联想到张小山之前的那一番话，要保证监工都是他的人——恐怕陈雁的那两个同事也都被说服或者收买了。
西海城的手段，可真是神鬼莫测啊……既有剑神那样的人形核弹，也有像张小山这样大量的默默无闻的阴险尖刀。
那一天，他向陈雁完全摊牌了，遭受了从小到大从未接受过的毒打和惨败；可是峰回路转，张小山却把他拉上了另一条“贼船”。
他的灵能护盾看上去在正面无懈可击，但却实际上处处都是漏洞。一把长杖在陈雁手里，如同灵活的长蛇一般，啪啪地击打在潘云身体各个部位，逼得他拿剑当盾用，却不到一分钟就被反复的击打摧破成了两截。
他现在重新拿起那把断剑，还真像是一块厚盾了。那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像是从没见过铁器的乡巴佬捧着一块铁板当黄金。
是的，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使用灵能冲灌冷兵器进行战斗，然而这剑就这样断了。
如果不是知道灵能的恐怖之处，满脑子都是联邦时代常识的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么厚重的一把剑会从中间断成两半。
这把剑的材料还是太低劣了，锻造工艺恐怕也不太行。
他又想起了他和陈雁曾经联手击杀的那个不知名的灵能者，那把锋利的白色长枪；想起了陈雁手中迅猛无比的铁长杖。按照道理来说，难道不是这种细长的武器更容易断掉吗？
可是，根据那些长兴城来的难民们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说法，那位穿着黑风衣、行走像漂浮一样的剑神似乎也是用一把极为细长的刺剑来战斗的……
潘云开始思考，这里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想来想去也没个答案，最终还是跑去问张小山。这个胖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的灵能太弱了。”
太弱了……原来是这样啊。
他知道自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设想过自己究竟有多弱。但是，还是没想到弱到了连冲灌武器之后维持武器不解体都做不到。
他的灵能视野能清晰地观察到其它灵能者的灵能力量强弱，却观察不了自己的灵能强弱。无论是这位龙岗城的城主，还是城主手下那些大大小小灵能各异的头面人物们，都在那片离奇而又广阔的星空中呈现出了自己最纯粹的形态——按照灵能的强弱、距离的远近以及空间方位，他们排列出了不同的大小和位置；尽管潘云还不知道那些星星有时呈现出的五颜六色的缤纷色彩代表着什么，但是他知道任何一位灵能者，只要距离不太远，都会在这片星空上放射出自己的亮光——除了潘云自己。
自己是观察不到自己的。这似乎听起来有点道理，但又很没道理，就像学校里考试结束之后能看到所有人的成绩却看不到自己的成绩那样。
所以，在这广阔的虚假星空中，他必须找一个锚点，一个不是他自己、但却可以参照性地比对他自己的锚点。
比如，张小山。
“我现在没空和你切磋，而且我学的那些路子是用来杀人的，不使用来切磋的。”张小山如是说，“如果你真的想练练，回到西海之后你可以去找灵能者协会注册一下。别问我灵能者协会是什么，整片大陆上大概也就只有西海城有这种协会，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
张小山看着潘云若有所思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话。“你现在心理上准备好了没？我们的事业可是很危险的事业。”
“准备好了。”潘云笃定地说。“我相信您的业务能力，您可是要把这么多矿奴都完好无损地带回西海城的人，不会把我们这里所有人都置于危险之中的。”
“那好，今晚就走。”
“哦……啊？？！！！”潘云吓了一大跳。因为面前这位“老张”的语气太平凡了，就好像在说“我吃过晚饭了”之类的事实一样轻松方便，丝毫不像是要掀起一场如此大规模的逃奴行动的人。
他也没指望自己被当作是整个计划里的核心人物，但当他发现这个来自西海城的专业特务对自己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信任的时候，心里也难免会有一些失落。这样大的一个计划，作为计划的参与者，他居然是在行动前几个小时才得知了要开始行动的消息。
不过在这失落中，他又有一些庆幸和一些放松。拥有如此警惕心的一位秘密行动者，肯定是具有相当高的专业水准的了，那么今晚的计划应该不太会走漏风声导致城里人来矿上抓人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选今天？”
“因为我昨天刚刚送走城里派来月度检查大煤矿的那些狗秘书。”张小山用一种很普通的语调，仿佛在叙述着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平常事：“既然昨天走了，今天也没有哪条城里狗来杀个回马枪，那么今天晚上应该是城里对矿上的警惕心最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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